三年級的第二學期,大約5月的一天,天氣已經暖和,山豐在宿舍,一個老NN突然出現,大約70多歲,中等身材,花白短發,她說,「小涂,我是文慧音,我從長壽來,我和你爸爸很熟的,他給你說過嗎,我來看望你。」說的是長壽話。山豐才想起,這學期開學不久,收到父親的一封信,提到有人可能來看望,記得信中還說,「文慧音是名門之後,長壽名人?!股截S沒有放心上。宿舍里很吵,山豐也怕打擾同學,就帶著文NN出來,在北大校園邊走邊談。文NN接著說,「我nV兒羅敏望在機械研究所工作,我來北京看她,你和李敏都是長壽在北京的優秀學生,也順便看看你們,在北京無親無故,不容易,想請你們吃個飯,也認識一下我nV兒,看看將來有沒有可以相互幫忙的。羅敏望家在魏公村,離北大不遠,你大概什麼時候有空?」山豐時有聽聞縣里對在外讀書的優秀學子b較關注,再加上在北京非常封閉,對學校外面充滿好奇,想看看北京的普通家庭像什麼樣,沒有想太多,就爽快答應了,約了一個星期六的中午。那天,李敏先到北大,然後和山豐一起去魏公村。這是山豐第一次獨自上門去陌生人家作客,毫無經驗,也無需經驗。一進門,有個小小的飯廳,左轉進去是客廳,右轉是廚房,廚房不大,兩個50歲模樣的男nV擠在里面忙開了。文NN介紹大家認識,山豐知道這是羅敏望和她丈夫。羅敏望說,「歡迎,早聽說你們了,先坐坐休息會?!股截S和李敏進了客廳,山豐找了靠門的沙發坐下,李敏坐在另一邊。羅敏望繼續回廚房忙,文NN坐下,沒幾分鐘,就起身出門,說要買點什麼東西。山豐打量著客廳,也不大,有書架、茶幾、書桌等等,都是很普通的、陳舊的家俱,沒看到通往其他房間的門,山豐略為有點失望,因為,聽文NN講,羅敏望夫妻都是級別很高的知識分子,可是家居環境和家庭布置并不b長壽稍好的家庭好多少。山豐翻了翻茶幾上的雜志、報紙,很快就和李敏一樣,覺得無聊,門外時不時有年輕人身影閃過,看上去都是大學畢業後工作的樣子,山豐覺得他們都是羅敏望的孩子,羅敏望和丈夫始終在廚房忙,不時交談,大概商量怎麼燒菜,聽起來都是四川話。過來好久,文NN才回來,山豐實在不知聊什麼,還是覺得無聊。又過了好久,終於上桌吃飯,菜很豐盛,都是川菜,味道相當不錯,羅敏望說,都是她丈夫燒的,想不到的是,她丈夫居然是上海人,一口地道的四川話,一直樂呵呵地和山豐、李敏聊天,山豐覺得很親近、友善。羅家的孩子很快吃完飯,都出門了。吃了飯,山豐和李敏又坐了一會,還是覺得無聊,一直想著盡快告辭。老NN和她nV兒則仔細觀察了山豐和李敏。山豐出來後,也覺得有點蹊蹺,但主要還是心疼浪費時間,去陌生人家作客的滋味很無聊,決心以後再有類似邀請,不能輕易答應了。
沒過幾天,文NN又來學校找山豐,說要介紹nV朋友給山豐。這時山豐才記住了她的名字,仔細回想了前面宴席的種種細節,原來這頓飯并不是純粹的吃飯。文NN說,「羅敏望丈夫有個親戚,夫妻兩都是北京科技大學的著名教授,nV兒剛剛大學畢業,在準備出國,想找北大清華的男朋友。她父母覺得小地方的人吃過苦,有出息,我們覺得你很不錯,想介紹你和這個nV孩認識,對你也是一個機會?!股截S覺得他們大概以貌取人,文慧音反覆強調這個nV孩的父母是多麼有名的教授,家族背景多強,家庭條件多好,山豐沒有很嚴肅地思考這個事情,只是好奇心再次萌發,覺得多見見世面也好,就答應下來,去科技大學的nV孩家中見個面。
一個周末的下午,山豐就去了他們家吃晚飯,位於科大的教師宿舍區,仍然是挺普通的房子,夫妻倆對山豐很熱情,nV孩也見到了,相貌很普通,談話中還知道她有一個哥哥,已經從清華大學畢業工作了,嫂子是他清華的同學,現在清華大學讀研究生。所以他父母希望nV兒的男朋友來自同樣水準的大學。山豐還記得她媽說,「我們家喜歡來自小地方普通家庭的優秀孩子。」山豐直覺是不太喜歡這個nV孩的,也許有山豐的偏見,山豐到北京后,無論是北大所見,還是上街所見,北京姑娘、nV子相b四川感覺有些不一樣。從宿舍北京同學聽來,北京土話形容nV人外表主要有兩個方面:盤子和條子,條子指的是身材,這方面沒有什麼特別之處,而盤子,即臉的容貌,山豐總覺得大都帶有一點與四川不太一樣的特點。畢竟中國這麼大,山豐出川的見識那麼少,北京與四川相距這麼遠,一方水土養一方人。後來,山豐在北京呆的時間長了,更後來,全國各地接觸的人多了,生活閱歷足夠豐富了,山豐覺得其實各地人都差不多。
山豐從小接受的教育是不能以貌取人,何況人家那麼熱情,山豐一個還未走出社會的少年,還不懂得拒絕別人,人家家庭那麼高端,山豐明顯屬於高攀。總之,好奇心的驅使下,山豐還從未交往過nV朋友,山豐回以笑臉和熱情,覺得繼續交往無妨,也許慢慢會有不同的感覺。後來的周末,他們都邀請山豐去吃飯,只要有空,山豐都盡量過去,吃完飯,他們會想辦法創造機會讓山豐和nV孩單獨相處一段時間,山豐他們不知道如何單獨相處。山豐不知道這算不算男nV朋友,算不算戀Ai,因為這是山豐第一次與nV生相處,一種新奇、好奇讓山豐保持著和她相處的熱情。山豐那時對Ai情、婚姻是非常困惑的,山豐在生活中遇到過特別欣賞、特別喜歡的nV同學,但是山豐知道她們與山豐無關,因為這種喜歡和欣賞是單向的,那時的山豐,連山豐自己都不滿意,她們肯定更不滿意,而Ai情應該是雙向的、相互的,這是山豐的一種理解,或者說這是書本上的理想Ai情婚姻。但是,現實中呢,山豐生活中親眼所見的一對對,又有幾對是般配、是相互欣賞的?見到太多的不對稱的關系,要麼男方不如nV方,要麼nV方不如南方,山豐的中學老師中,夫妻兩人同為老師的不少,當他們一起走出來,外形相差巨大的不少。更不要說,山豐從小生活的居民點,整日吵鬧的夫妻中琴瑟和鳴的有幾個,他們有Ai情嗎?現實中,大多數人不就是這樣生活一輩子嗎?不般配、不和諧、沒有Ai才是現實中的正?;橐?。這種困惑也讓山豐覺得不妨保持相處。
沒過多久大概幾個月,這個nV生去日本工作,山豐不是很清楚大概要去多久,山豐只是覺得,她離開后,不能見面,那麼就自然地結束,彼此曾經給了對方一些好的印象,生活的經歷中有這麼一段,就挺好了。然後,山豐忙著復習準備研究生考試,去她家就少了,考試時間在寒假,山豐沒有回長壽,再後來忙畢業的事。她媽媽又邀請過山豐,山豐中間好像去過一兩次,還是吃飯聊天,b較簡短,記得有一次碰到了她哥和嫂子,知道了她嫂子來自山東的一個小地方?;緵]有說什麼。暑假回家,山豐爸媽問山豐這個事,山豐把照片給他們看了,山豐也坦言并不是很喜歡,只是覺得可能大多數人都是這麼過來的。山豐爸媽沒有說什麼,但山豐感到他們心中隱隱的不認同。在暑假的一個晚上,山豐認認真真地想了想,告訴父母,他決定結束這段關系,父母依然什麼也沒有說。山豐給nV孩父母寫了信,誠懇地做了解釋,并誠懇道歉,因為她在日本,寄一封信要很長時間,而她父母有時會和她通電話。很快,有一天山豐爸很緊張地對山豐說,「文慧音聽說這個事了,她很生氣,她們家在長壽影響很大,不能得罪她?!惯^了幾天,父親說,「文慧音又來找我了,她覺得你不尊重nV孩的感情,辜負nV孩父母對你的熱情款待,也辜負了她的好意,辜負了她費力幫你創造的機會,現在我帶你去文慧音家,給她好好道個歉,讓她給nV孩家轉告你的道歉?!?br>
於是,父親帶著山豐去了,山豐覺得說一些表示歉意的話,爭取雙方的相互理解,也是應該的。剛進門,文慧音固然如想像中的那麼生氣,說了很多難聽的話,覺得山豐不識抬舉,有機會高攀人家,居然還不要。出乎意料的是,山豐爸完全不像進門前的樣子,非常生氣,對著山豐大罵,罵得b文慧音還難聽,以至於後來文慧音還要勸慰山豐爸,山豐當時極度難過,忍住什麼也沒有說,過了好久,他們估計也罵累了,然後離開?;丶衣飞?,山豐爸余怒未消,一路無語,怒氣沖沖走在前面。過了好多天,這件事才慢慢算在家里翻過去。暑假漫長,回到北京,nV孩母親托人來說,要山豐一定到她家里去好好聊聊,究竟怎麼回事。屢次來說,山豐堅決拒絕,山豐覺得該說的話已經寫在信里了,她們想說的話,也已經由文慧音,甚至山豐爸,說給山豐聽了。山豐確實不夠慎重,但獨處中沒犯什麼錯誤。山豐還是喜歡回到自由無羈的生活中。
大學四年級的寒假,由於參加研究生考試,山豐沒有回家,暑假到了,也是山豐本科畢業后的暑假,山豐高高興興地回家去,山豐一個人下船,走到家,門上鐵鎖鎖住,山豐很驚訝,因為在山豐的記憶里,由於一個走廊上的各家各戶互相串門,只要家里還有一個人,大家都不會關門,更不會鎖門,當時每家里都有爺爺NN這樣的老人,老人一般總是在家,因此,記憶中很少有鎖門的情況。在山豐家,婆婆一直和大家住一起,只是偶爾去幺爸和二伯家短暫住住,通常山豐會陪著婆婆走過去,幫婆婆拿些必要的生活用具,婆婆是小腳,很小時,有時婆婆帶著山豐和弟弟睡覺,有時睡不著,山豐和弟弟好奇地盯著婆婆卷曲的腳看,那時以為是天生的,并不覺得很奇怪,因為那時的很多人都有各自的異象,b如有鄰居家的孩子有六個手指頭,有孩子還有小耳朵,有的嘴唇開裂,外婆家附近有個孩子腦袋出奇的小,全縣聞名。婆婆雖然是小腳,但好像不妨礙她走路,只是不能提太重的東西,走路走得很快,在所住的那棟木板樓里,婆婆的走路像是敲擊在鼓面上的鼓點,咚咚咚,每個孩子都能聽出婆婆的腳步聲。
山豐趕緊問鄰居,鄰居許婆婆告訴山豐,山豐家已經搬走了,山豐非常吃驚,平時和家里聯系中,父母從未提起這個事,鄰居許婆婆講了山豐家搬去的大致位置,他們還告訴山豐,婆婆去世了,這再讓山豐大吃一驚,山豐父母也未告訴山豐。婆婆當時有八十多歲了,平時哮喘很嚴重,雖然心里有所準備,還是很難過。從小到大,婆婆就在身邊,早就當作父母一樣的不可缺少的親人了。中學讀書時,每日中午匆匆趕回來吃的那頓飯,大都是婆婆準備的,雖然沒有什麼驚YAn的味道,但都實實在在,三個孩子都吃得飽飽。有一陣子,家里財政大權由婆婆掌管,山豐長得矮小瘦弱,媽媽埋冤婆婆沒有買上足夠的r0U食,導致孩子營養不良,為此吵過不少架。山豐向來自然視婆婆為家里一員,但後來想起婆婆的不少話,她還是將自己和這個家分得很清,她有時用詞「你們」、「你們家」,她還說過幾次,「你們孩子挺好,不把婆婆當外人。」那時聽到,覺得挺詫異。我一向覺得一個完整的家庭包括三代人,左鄰右舍的家家戶戶皆如此,長大rEn後想,家的界限大概還是由錢的關系確定的,當孩子長大,與自己的父母,在金錢上的使用不再混用,再親密的關系也要分清金錢的往來,就自然不屬一個家了。
根據許婆婆告訴的位址,找到了新家,爸媽告訴山豐,婆婆去世,正好在山豐的研究生考試期間,不想影響山豐的研究生考試,因此一直不告訴山豐。這件事給山豐心理沖擊很大,婆婆和自幼居住的老房的離去,而且後來不久,從小居住的老樓拆除,重建了新的高的樓,山豐的兒時記憶感覺被攔腰截斷。從此讓山豐回到長壽回到家的感覺大打折扣,父母的新家,山豐當然很為他們高興,畢竟條件好了很多,但由於山豐沒有居住過,對山豐而言,回去彷佛做客人一般。加上馬上就要進入研究生的學習,將來畢業,回到老家、甚至重慶市的可能X很小了。當時對山豐而言,真有一種「家和根不再有」、「一個時代結束」的感覺。確實,從此山豐開始了人生的「漂泊」階段,每隔幾年,以求學的名義,不斷變換生活的城市和環境,直至厭倦選擇上海為家。至今,山豐仍然常常夢到老家,仍然是小時候的房子,小時候的鄰居。山豐只有在夜深時,睡不著的時候,拚命地回憶,彷佛要在自己的腦海里完全重構那個樓,不放過每個細節,當某個細節無法憶起,抓心地難受,越是想不起,越要努力想?;叵胱约簝簳r、少年時在那里流淚流汗的努力和夢想,特別是那間門上有縫的小屋,山豐他們三個孩子最常待的天地,不知多少次山豐抬頭望著窗外高高的天,尋找作文解題的靈感,想像自己總有一天去搏擊長空。
找到新家,山豐才知道爸爸終於參加了醫院分房,當時他已是醫院的副院長,排名很靠前,可以挑到不錯的房子,也可能因為家中孩子都已離開,搬家不再是很困難的事。後來,山豐從親戚中聽到一些說法,爸媽分到新房後,沙井的房子給誰,引起了很大的爭議。婆婆主張給爸爸的大哥——大伯伯。大伯估計b爸爸大10歲,50年代的西南政法大學大學生這個難度幾乎相當於80年代考上復旦大學,畢業分配到貴州省法院省一級的工作,但很快辭職回家當農民當代陶淵明?,全家人不理解他,全家人覺得他是「怪人」,山豐爸說過很多次,大伯的同學好多後來當上省部級g部,只是大伯自己好像無怨無悔,他從不和家人講這些,而且山豐爸和他關系不太好,來往很少。後來在婆婆的張羅下,找了一個很普通的農村老婆,她的名字b較特別,至今記得,發音是,就是「副食品」的發音,那個時代「副食品」是一個專有名詞,大人們老提起,好像要到專門的地方才能買到。臉上皮膚可能是因為疾病,也可能因為燙傷,有很奇怪的疤,很大一塊,是山豐見過的幾乎可說是「最丑」的nV人。
爺爺婆婆到城里后,鄉下的房子給了大伯伯,山豐他們過年回鄉,一般都是到大伯伯家,印象里有年春節,nV大伯伯大伯伯的老婆,山豐當地也叫大伯伯,為了區別加一個nV字炸的sUr0U又大又多又好吃,b平時媽媽炸的還好吃,在那個一個月吃不上一次r0U的年代,難得的一次真正吃過了癮。大伯伯和她應該感情不好,畢竟她既無文化,又貌丑。他們一共生了4個nV兒,大都相隔一兩年一個,最大一個名字叫涂若蘭,其實山豐只知道發音,不知道究竟是哪些字,b山豐姐大不了幾歲。其他幾個nV兒,山豐印象中都沒有名字,大家都叫她們涂二、涂三、涂四,這種叫法在山豐當地很普遍。四個nV兒的成績都不算好,總之,婆婆每次談到大伯伯一家,就愁眉不展,尤其是nV大伯伯背著東西來山豐家看望婆婆的時候。nV大伯伯是一個很苦命的nV人,四個孩子,又都是nV孩,當年的重男輕nV不可能沒有,每次見到都是在忙,與人講話時,手上也沒有閑過,山豐很小的時候,她生病去世,山豐印象很深,從發病到醫院來求診,到去世非常快,大概是很嚴重的病,估計也因為家里沒錢,且人卑微,一開始就放棄了治療。她給山豐的印象主要停留在那次她招呼山豐他們孩子過去吃sUr0U,讓他們隨便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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