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自己畫過幾幅宣傳畫,在大公報登載時,高興壞了。
那是在報上看到徐悲鴻畫的〈田橫五百士〉,也跟著學(xué)畫一幅巨畫叫「全家動員」,畫紙掛上院里的整面墻,我站在椅子上油彩,家人不時走過來觀賞,都要夸上幾句,只有父親老繃著一張臉,嘴里嘀嘀咕咕:「整日畫,畫畫有什麼好?」
終於氣不過,我從椅子上跳下來,手里的畫筆不及放下,對著父親說:「你是想要我當(dāng)官,當(dāng)官有什麼好?一垮臺就沒有了,我若成了畫家,無論是不會垮臺的,別人也搶不去。」
那時,父親被懟得無語,瞪著眼走開。
墻上那幅畫里頭,一家六口,全面總動員,一起抗戰(zhàn)。
身穿馬褂的商人,頭戴博士帽,手里拿著算盤和名冊,要去募款。桌子右邊坐著老媽媽,手上針線忙著做軍鞋。桌子左邊坐著童子軍,正埋頭寫功課。一身軍裝的哥哥,腰系子彈裝,肩背步槍,正昂首挺x向前行。洗著衣的嫂嫂目送軍人,臉上帶著微笑。姐姐是大學(xué)生,左臂帶著宣傳臂章,右手高舉著一疊宣傳單。
我此刻想起來,全身燥熱,走去爐灶里燃起一根木材,跑到屋外,將地上那一堆畫點火燒得卷曲、發(fā)黑終成一地灰燼,痛快極了,也像是一把燒掉自己曾經(jīng)畫過的那些宣傳畫。
先生,叫我見識到,畫家所從事的不是一個職業(yè),是道業(yè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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